提升讀書之樂的四副眼鏡


要怎麼提升讀書之樂、讓自己的思考因為閱讀而變得更犀利?方法之一是:「戴上不同的眼鏡」。

至少,有四副眼鏡是很必要的:「定義眼鏡」、「矛盾眼鏡」、「例子眼鏡」與「找碴眼鏡」。

之一:「定義眼鏡」

暫時不鑽進文章本身去思考文章所論述的道理;單純先看看文章所討論的那些名詞、形容詞是否有清楚的定義?

相較於自然科學的定義嚴謹,在人文科學裡面,定義通常都是相對模糊的,很難「定義得很清楚」,所以我們也沒有必要吹毛求疵地非要「清楚定義」不可。但是至少不能「太模糊」。怎樣算是「太模糊」呢?很常見的例子是股市專家常常說「中長期股市將會反轉」—嗯?中期、長期、中長期到底分別是多久?一年三年與五年?還是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如果連一個「大概的範圍」都說不出來,那麼這個股市分析師說的大概也只是囈語了。

同理,如果討論的那些名詞本身的定義根本人言言殊、根本模糊到不具有討論意義,那麼就算是「太模糊」了。這樣的文章應該也可以跳過了。

事實上,常見的情形是:許多文章對用某個主題針鋒相對地刀光劍雨地攻防廝殺,結果搞了半天根本就是雙方在不同定義的前提下,彼此大作文章。

之二:「矛盾眼鏡」

先不去管那篇文章的論述本身到底有沒有道理。有時候,一篇文章的第一點與第三點就已經自相矛盾了。看到這樣的文章,更要特別提高警覺。因為,如果不是讀者誤會了作者的原意,就是作者自己在寫文章的時候根本沒有思慮周延,連自己打嘴自己都不知道。

每個人都很難察覺自己的思考盲點;我自己寫過的吠文這麼多,我犯過的這種錯一定很多,但我真的只是因為「能力不足」,而不是「居心不良」。也因此,我主張沒有必要以此「立刻」、「直接」懷疑作者寫那篇文章的「動機不純」、「居心叵測」。不過若說「讀者自己要提高警覺」,應該不算失之厚道。

之三:「例子眼鏡」

同樣先不去管這篇文章本身到底有沒有道理。就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反例」。比如說,國民黨政府宣稱國府軍隊依照盟軍的《一般命令第一號》光復台灣,可是,奇怪,為什麼盟軍依照同樣的命令佔領日本,卻不是「光復日本」?這中間總有要有一些清楚明確的道理,否則就很奇怪了(至於中華民國教科書上所宣稱的道理到底是否明確堅實?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又比如說,在《西方憑什麼》這本書的開頭,作者列舉了過去常見的幾種「西方文明為什麼到了十七世紀之後特別屌」的原因。每說完一種理論,作者就馬上列舉出一個反例證明那種理論之不完備、不合理之處;我初讀每一種理論,都覺得「對耶!真有道理」;可是接著讀到作者舉出的質疑、反例時,又覺得「對吼!我怎麼都沒想到!」,覺得自己好像被作者打臉了。

這樣接連著兩三次的「打臉」之後,對於「反例眼鏡」之重要,就會特別地印象深刻--如果我能夠在閱讀理論的第一時間,就先去思考「有沒有類似的例子」、「有沒有反例」的話,我就不會輕易地、毫無質疑能力地擁抱那些理論了。

之四:找碴眼鏡

一篇論說文裏面,可能會包含「客觀的事實」與「主觀的論述」。對於「主觀的論述」部分,不管作者說什麼,都用一種挑剔、找碴的眼光,對於文章的論述造出「懷疑」的造樣造句,「真的是這樣嗎?我怎麼覺得這樣是錯的?因為XXOO,所以OOXX嘛!怎麼可能是作者說的那樣呢?」、「剛好相反!基於OOXX與XXOO,我們可以知道OXOXXXO......」之類的疑問句/否定句。

這種方式看似無聊找碴,但其實寓有深意。

第一,養成勇於質疑權威的習慣。

第二,當我們在說出那一串質疑權威的OOXX、XXOO的時後,我們其實是「先畫(一個反對的)靶、再射(一枝看起來威力十足、足以讓作者一箭斃命的)箭」。要射出這樣的劍並不容易;我們得要努力地找出作者論點的破綻,並且建立一套符合邏輯的、但是與作者唱反調的我的看法。

總之,就是盡力提出一套符合基本邏輯的說法,去努力地與作者「打架」;當然,不能死不認輸,為了不想認輸而違背基本邏輯或客觀事實。這樣「窮盡自己的力量去找出作者的錯誤」。看起來是「找碴」,其實是找作者「練拳」。

絕大多數的情況,是:我們努力地自圓其說,但是說來說去發現自己所說的根本很牽強、根本強詞奪理的時候,這時我們也只能心甘情願地接受作者的論述。一方面讓作者的看法深刻地寫入自己的腦袋,另一方面更是拳拳到肉地練習論述的攻防。

我自己的感受是:帶著這四副眼鏡讀書,會讓讀書的速度大減,慢到一個羞於啟齒的窘境;但會讓讀書之樂大增,增到一種欲罷不能、自我陶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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