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的主角
書有很多種形式。「官場現形記」、「人類大歷史」、「表裏日本」、「了解人工智慧的第一本書」都是不同性質的書。
所謂的「不同性質」,並不是指「小說類」、「人類史」、「某國史」、「說明科技發展潮流的書」之類的內容差別,而是指「分別具有不同的特色」。
比如說,關於「官場現形記」這種小說。現代的鍵盤說書人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像古代的天橋底下說書人那樣,把小說裡面的故事一遍一遍重複說個一十八遍給不識字的聽眾聽。鍵盤說書人的說書角色只能是介紹「這是一本諷刺官場諸般醜態的小說」,最多「舉其中一段例子,讓閱聽人知道這本書如何地讓人拍案叫絕」,如此而已。
比如說,「人類大歷史」這本書,每一個章節拆開來都是一個很大的主題,而且作者深入淺出的功力讓人歎為觀止。於是讀完每一個章節之後,都會有滿滿的收穫(這個章節提到了哪些我過去不知道的重點)與感想(讀完這個章節之後,讓我產生了怎樣的思考)。
於是乎,身為一個鍵盤說書人,我曾經逐章摘要,同時說說自己的感想。
而「表裏日本」這本書,則是對於日本的歷史演變做了生動的介紹。日本有這麼多的時代每個時代都有其時代背景、還有在不同時代背景下發生各自不同但是值得一提的時代故事,當然這樣的故事在日本歷史上又各自有著深遠的實際影響、或是抽象的歷史意義。
每一個章節都精彩,但是當我這個鍵盤說書人試圖寫表裏日本的「讀書筆記」的時候,困境出現了:逐張簡單說明那些時代背景與歷史故事?那幾乎是「用濃縮的方式加以改寫」一本書了。
先不去討論這樣的改寫在法律上有沒有侵權的問題。作者當時寫出這樣的一本書,當然也是絞盡腦汁去思考怎麼安排章節、篇幅,不太可能故意灌水。也因此,當我把這樣一本書「再濃縮」的時候,我哪裡能夠生動地說出那些歷史帶給人們的感動?
所以關於「表裏日本」這本書,我曾經試著改寫書中一小段關於崇德天皇怨念大爆發的故事,然後就停筆了。書中還有很多閱讀的內容,但是我這個鍵盤說書人沒道理基於「說書」這種原因,而把作者的故事一一去改寫;因為那樣的說書對於閱聽者而言,實在太沒有意思了~~閱聽者直接去讀那本書就好了啊!幹嘛讀我改寫的版本?
至於「理解人工智慧的第一本書」,顧名思義它裡面介紹了人工智慧這種東西。作者介紹了人工智慧的演進歷史,也說明了人工智慧的「基本技術原理」,更理所當然地深入探討了「到底什麼是智慧」這種與其說是「科學問題」,實際上更像是「哲學問題」的抽象問題。
於是讀這本書的時候,會有很多「知識上的獲得」(「哦!原來人工智慧的發展歷史是這個樣子」/「科學家真聰明,想出這些方法讓機器人能夠越來越厲害」)之類的,也會有一些關於哲學上的感悟(到底智慧的本質是什麼?人類的智慧為什麼可貴?)之類的。
身為一個鍵盤說書人,光是「摘要」這本書的重點,對閱聽者的意義不大~~因為,那些摘要在目錄裡面就有了嘛!如果想要進一步簡單介紹這些歷史的演進?作者當時就已經努力濃縮過啦!我這種鍵盤說書人哪裡有能力去進行第二輪的「再濃縮」?對於人工智慧這個主題毫無背景知識的我隨意濃縮剪裁,就不怕誤會了原意、闕漏了主旨,貽笑大方兼且浪費閱聽者寶貴時間嗎?
至於那些哲學上的感悟,則是在「閱讀了該書內容」之後所產生的;身為一個說書人,在「完全跳過書本內容」的前提之下談論說書人自己的「哲學感悟」並不是不行。唯一的問題是:閱聽人為什麼要聽這個說書人說「說書人」自己的感悟?
於是,無法迴避地,我們必須討論到「說書」本質的定義。
「說書」這兩個字背後,最重要的主角到底是誰?是「說書人」?是「書」?還是「作者」?
「閱讀」是一回事;「解讀」是另一回事。一本書寫出來之後,「書本的內容」是固定的、客觀上而言就是由那些字句篇章所組成。但是讀者「對於書本的解讀」就各自不同了、差異之大可能遠超出作者原本所能想像的。所以說「作者已死」。
一個說書人,首先要「簡單介紹這本書的客觀內容」,然後接著無可避免地,說書人開始「介入」了~~談談這本書(對於說書人)的意義、談談這本書為什麼(讓說書人覺得)精彩,甚至更近一步地談談(說書人的)讀書心得,甚至於更進兩步地,談說書人本身讀完之後的延伸想法(而這樣的想法可能跟這原書已經相差甚遠、幾乎毫無瓜葛了)。
無論如何,說書的主角,應該是「書」,然後是「作者」,最後的最後才是「說書人」。而且,當「說書人」發表自己「與原書幾乎無關的衍生思考」的時候,本質上說書人就已經不是在「說書」了,而是以一個讀者的身份與大家交流自己(因為這本書而產生)的思考。
身為一個鍵盤說書人,這是我最近兩年說書的心得~~關於「說書」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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