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重構二二八」雜感

之一～～ 厚黑學

我讀這本書讀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忽然上網買了一本「厚黑學」。不是開玩笑的。我讀著書上說陳儀如何對於台灣人暴動之後的種種改革要求虛以尾蛇表現得一派虛心改過、又如何以各種分化、間諜的手段打擊台灣力量、最後又如何在國府軍隊上岸之後大開殺戒的時候，我的直覺就是想到了厚黑學，這本我慕名已久但是從來沒有讀完的書。

印象中，提到厚黑學，不外乎「臉要厚、心要黑」，感覺就是很負面的東西。但是稍微讀了幾頁厚黑學之後、對照著這本重構二二八提到的內容，我才深深體會，所謂的厚黑學，是一把無往不利的刀。刀本身不是問題，問題是拿刀來幹什麼。

之二～～ 統治的秘密

讀這本書的時候，我讀出了一點恐怖統治的關鍵。第一個是「連保連坐」（你對所有人都有責任；任何一個人犯法了，所有人都該死），第二個是「獎勵告密」（在連保連坐的情況下，為了避免我被別人拖累，我看到什麼可以的事情都還是先去打小報告好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否則，萬一我被拖累了怎麼辦？更何況主動打小報告還有好處！為什麼不主動出擊呢？），第三個是「嚴刑逼供」，第四個是「透過收編，分化力量」。

只要做到前兩件事情，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基本上就蕩然無存了；換言之，任何的反對勢力都難以成形；就算反對勢力因為很強烈的使命感而竟然形成組織，只要加上第三、第四點，要讓他們冰消瓦解也是反掌折枝之易。

更何況再加上一點間諜的策略。或者是派人打進反對黨的組織，表現得比真正的反對黨更大義凜然慷慨激昂，讓獨裁者派去的間諜變成了反對組織裡面的高級幹部，藉此獲得反對黨的情報；又或者派人收編反對黨內的人士～～每個人都會有一些弱點、都會有一點小辮子。這些情節，我們在好萊塢電影的諜報電影裡面都看得多了。而事實上，人性確實也是如此。

這麼一來，任何的反對勢力都難以對抗獨裁者。

之三～～ 太傻太天真

陳儀在台灣惡搞之後，台灣人受不了暴動了。暴動了之後，台灣人怎麼會去相信陳儀那些虛以委蛇的敷衍之詞呢？

是因為陳儀的謊話說得太真切嗎？「數度廣播宣佈不追究參加此次事件之民眾」？「一再退讓，答應民眾提出的各種改革要求」？「在獲得蔣介石派兵來台之後的承諾後，還信誓旦旦地向民眾發誓絕對沒有派兵鎮壓這回事」？

這些謊言聽起來確實很真誠。但是如果對於政治鬥爭的本質有所了解，就應該要知道所謂的「二二八事件」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試想：台灣人如此暴動，抗議的不就是中華民國的暴政嗎？而陳儀不就是中華民國在台政權的最高長官嗎？台灣人為了抗議中華民國的暴政而暴動之後，陳儀怎麼可能不用盡一切半辦法抹黑你、打死你？怎麼可能還會真心誠意地痛改前非願意改革？「缺乏權力運作與政治鬥爭經驗的台灣人，在事件中顯露了直率躁進、短視近利的政治性格」（p462）這段說說得中肯極了！

之四～～ 鬥爭有術

行軍打戰有沒有戰術戰略？大家都知道當然有。政治鬥爭有沒有戰術戰略？當然也有，但是會去注意的人恐怕不多。

鬥爭之道，第一個硬道理是「槍桿子出政權」。拳頭大的講話就大聲。但這只是最最最基本的第一個條件而已。

在多數的情況下，在群雄並起的時代，就算你拳頭比較大，光是靠你的鐵掌硬拳一個個去打，那是不成的。猛虎也難敵猴群。所以合縱連橫、分化收編的鬥爭之道仍然是不可少的。

當局勢來到了定於一尊的那天，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是那一尊，所以更必須要學習看穿「那一尊」的統治手法、還有要如何在那一尊的手下與其他人鬥爭。

第二條硬道理，叫做「別想置身事外」

為什麼非要與其他人鬥爭不可？

就算你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普通人。我需要棋子的時候，我覺得你合用，我就會把你拿來用，於是你就會捲入紛爭～～哪怕你自己根本都沒有意識到你已經被被當成棋子、捲入漩渦了。

如果你是有個一官半職的人，那麼你就是擁有資源的人～～當我需要壯大自己聲勢的時候，我當然要拉幫結派。你加入我固然是捲入派系鬥爭，你不加入我我就會對你有疑心、進而認定你是敵人。雖然你可能單純只是想要與世無爭，因此覺得我疑神疑鬼很無聊，可是小心使得萬年船，與我合作的都未必是我的真朋友，不與我合作的我還不提高警覺？

於是，加入不加入，你都被捲進漩渦了。

第三條硬道理，叫做「兵者詭道」。

鬥爭，在一個動盪的時代裡，不但是「你死我活」的驚心動魄，更是「讓你慘死才能收殺雞儆猴之效」的殘酷無情。在這種情況下，絕對沒有任何的仁義道德可講。只有深諳厚黑學之人，能夠臉厚心黑之人，才可能成為最後的倖存者。

隨便說一個。二二八事件爆發後，不是有民眾推派代表、組成組織向政府請願，抗議政府種種暴行、要政府修改政策嗎？陳儀就故意派人混進代表群裡面，故意提出更激進的主張，好讓這群代表看起來根本就不只是「抗議」，而是「存心對抗政府」，為日後的血腥鎮壓埋下伏筆。

又比如說，二二八爆發隔天，群情激憤，中華民國政府還派人在街上敲鑼打鼓煽風點火，吸引更多人加入呢！

以上所說二二八事件的種種，在<<重構二二八>>一書裡面都有清楚的描述。而且那不是天橋底下說書人的信口胡謅，而是歷史學者有嚴格考據的學術文章。

從閱讀這些驚心動魄、讓人悲痛不已的歷史中，我窺見了鬥爭之術的一些皮毛。

我有時候會揣摩毛澤東「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這句話。我在想，就好像賭徒明知賭輸了很痛苦，但為了賭博的快感、還有賭博贏了之後的紅利而不顧一切往下賭；同理，有些人拿著身家性命，賭的是鬥爭的快感，還有贏得天下財富美女的痛快。